黑夜寂寥，月明星稀，荒芜的小镇边缘，有风吹过。男人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用颤抖的声音安抚着、哀求着，那一刻，是他一生都未曾有过的卑陬失色，可惜女儿已经再也不能回应他了。远处的枪响划破夜空的宁寂，腕上的手表依旧照常转动，而那张活泼的笑脸却永远失了生气。他有多想再听女儿叫一句：女儿莎拉的死成了乔尔一生的阵痛，也成了掩埋在无数玩家心中的遗憾。2013年，诞生即“封神”的《最后生还者》中温暖人心的剧情故事，令编剧尼尔·德拉克曼一度声名鹊起。7年后，由他主导的续作再度与玩家相见，然而“神话”却未能延续，大胆又“荒诞”的故事开篇，让其饱受争议，被部分玩家称为游戏界的“精神变态”。时至今日，争议仍未平息，他与克雷格·麦辛（《切尔诺贝利》编剧）操刀改编的剧集《最后生还者》又在HBO火热播出，引得玩家围观。事实上，早在2020年HBO宣布改编这一IP时，IGN发起的一项“最期待哪款游戏的改编作品”的投票活动中，《最后生还者》就以31.4%的占比登顶，那时玩家们就都想瞧瞧，尼尔·德拉克曼的这次整活究竟是“神”是“鬼”。截至当前，播出过半的剧集取得了IMDB9.2、烂番茄指数97%、豆瓣评分9.1的佳绩，显然尼尔·德拉克曼似乎又“赌”对了。在中外观众的评论中，无论是否是原作玩家，都对剧集给出了中肯的评价。然而，在剧集的好评如潮下，亦能听到众多原作拥趸者抗拒的声音。系列续作的争议与近年来“游改”作品的频频翻车，令“改编毁IP”的非议愈演愈烈。尤其是在剧集放出演员信息后，诸如“小熊女贝拉与其饰演的艾莉外形差距较大”的讨论就从未间断。确实，将一部已经先入为主的佳作，改编至新老观众（玩家）都能满意，其难度与平衡点的把握，都绝非易事，但从《最后生还者》已播出的剧集来看，我们似乎能管窥到它的改编思路。在影视创作上，改编向来是一道难解的题，不仅要竭力还原还要保证改编非乱编，尤其是像《最后生还者》这样的经典IP，每处细节的取舍都将是如履薄冰，因此常常会有故步自封的改编者落入“不敢改”的死胡同，结果往往是令改编作品沦为新老粉丝都不满意的“四不像”。或许是两位剧本主创都与这一IP缘分匪浅，《最后生还者》的改编可以说相当成功。在细节处细针密缕，当艾莉用标志性的折叠小刀捅死感染者时，当主角及配角都穿上游戏内的经典皮肤时，大到场景、场面，小至台词、彩蛋都能令玩家感受到死去的攻击开始突然袭击；剧情改编上也做到了大刀阔斧地改，在尽量不影响主线的前提下，压缩删减了游戏内的一些衔接场景，令剧集的节奏更紧凑，观感更舒适，除此之外，剧集还用细腻的笔墨，为原作故事续写了一段段令人拍手叫绝的剧情。编剧克雷格·麦辛发布的自己最喜欢的游戏，第一个便是《最后生还者》对于尼尔·德拉克曼而言，这次的游改确实又为他提供了一次修补、丰富原作故事的机会。尼尔在幕后花絮中曾提到，在原作自然博物馆的剧情中，主角三人作为普通逃脱者，却令军队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长距离追捕，在末世环境下，这显然不合情理，因此剧集将其改为感染者的袭击。这种改动既让故事逻辑更严密，也为泰丝的牺牲增添了末世的冷峻基调。除此之外，剧集首集开头也用“脱口秀”的形式向观众简单铺设了世界观，相对于游戏中玩家随着冒险层层深入的悬疑感，这样的设计看似有些“白给”，但却是照顾非玩家观众观感的优秀改编。诸如此类的补充、改编在剧集内比比皆是，大到真菌病毒的传播方式，小到某个配角受伤的前因后果，这些细腻化的处理，不仅令这个故事更具实感，也提升了整体的质感。而在众多改编中最令原作玩家惊喜的，无异于剧中对大量场景及名场面的复刻，当“父女”俩遥望衰败城市的夕阳（朝阳）美景，玩家能从演员细腻的表演中感受到角色对过去的缅怀，对前途未知的担忧。亦或是两人在车上吐槽比尔“男性杂志”时的搞笑场面，无论从运镜到台词，几乎就是把原作剧情原样“扣”了下来。而当它重新以玩家熟悉的样貌再度出现在剧情中时，我们便能感受到影视化的巨大优势：角色交由专业演员表演后，那些细致入微的动作表达，让角色的情绪展现更加自然，令人情不自禁为之动容。对于新观众来说，这或许是一段惊险又温情的末世旅程，但对老玩家而言，这完全是一次找寻回忆的彩蛋之旅，毕竟你永远不知道剧中乔尔的下一个动作，是否是你曾经的△键，也不知道下一秒他们会不会用“板砖”来一场极限反杀。改编的同时，剧集站在巨人肩膀，亦挥舞起了属于自己的彩旗。在被网友”封神“的第三集中，剧集原创了一个温情且浪漫的同性爱情故事，既凸显了比尔对于剧情推进的作用，亦向观众也展现了末日世界中也能有简单而平淡的生活。既铺垫贯彻了剧集对“爱”的故事内核，也作为剧集前半段的一道情绪传递的阶梯，将观众引入更高层次的情感表达。然而，观众对本集的评价却出现了两极化，有人将之看做足以“封神”的优秀改编，也有人借此集的“画蛇添足”对剧集的改编大批特批。但在我看来，有不同的声音亦属正常，每个人心中都有着美的“维纳斯”，但美没有唯一标准，维纳斯或许也不该只有一种模样。正如编剧克雷格·麦辛在BBC访谈中所言：“我们的目标不是让你喜欢《最后生还者》，而是让你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再次喜欢上它”。这段属于“爱”的故事，正在以一种新的形式重新演绎。两位编剧在HBO官方播客中曾坦言：我们想做一次真正探索父母无条件爱的体验，他们觉得爱既可战胜一切，也能令人迷失，成为驱动行“恶”的内核力。爱是复杂的，尤其是在这片人心险恶的末日废土。作为同题材作品，常有观众将《最后生还者》同《行尸走肉》比较，评剧情优劣，比人心好坏。但在我看来，两者都是同一题材的集大成者，不过是在核心表达上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这一点可凭借《最后生还者》的第三集的一个小情节来展现：当一名独居的幸存者，被偶然救下的狼狈陌生人诱至钢琴前专心独奏，许多观众都觉得，如果是《行尸走肉》，那么大概率这位幸存者要死于陌生人的背后黑手，霸占其资源，借以展示末日下不可直视的人心；而《最后生还者》在此却演绎了一场末世下，两个饱受孤独摧残的陌生人间的相互救赎。正如《三体》中的“猜疑链”，在末世废土中你很难揣测人心。一体两面的二者，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展现了人性中的丑恶，另一个则在不断刻画人性中最具光辉的“爱”。故事以紧锁心门的乔尔与艾莉间的磨合成长为暗轴，串联起一个个深藏于末世中或平淡、或悲戚的故事。当你顺着这条暗线重看这个故事时，能看到几乎在每集中都有对爱的不同诠释，更揪心的是，这份爱往往是一把刀，在观众心中留下一道道刻痕：当乔尔突然暴怒，生生锤死追击者时，他脑海中全是对未能保护好女儿的愧疚与自责，这份苦痛麻木了他的人性，也终如噩梦般缠绕他的一生。即使直面绝望的死亡，泰丝仍能用一己之躯坚强地为好友守好逃生之路，伴随着“恶魔一吻”，无情烈火焚灭了感染者，也烧干了她内心的悔恨与不甘。在这儿，一切就是这么突然，甚至让生死伙伴都未能认真道一声再见。末日废土中，一对儿相爱的同性恋人向观众展示了：末世故事并非一定要用轰轰烈烈的牺牲去展现人性的伟大，它亦或是可以很简单，像土里长出的那颗草莓，即使发育不良，却也能让酸甜重新填补生活的滋味，用温柔与陪伴度过平淡的末日余生。哥哥亨利只开了三枪，第一枪开向地板，是下意识对弟弟的爱与守护；第二枪打向感染的弟弟，是作为幸存者的良知与责任；第三枪开向自己，是对未能照顾好弟弟的懊悔与自责。这些埋藏在故事中的情感爆点就像一台“时光机”，带着玩家们的思绪穿越回了十年前的夏日午后，当我们带着泰丝的希望与艾莉逃出博物馆时；当我们眼睁睁看着亨利自戕却无能为力时；那种被紧紧裹挟却又难以言表的落寞与哀伤，令我们扼腕惋惜良久。当再度由剧集回看那段故事时，我与许多玩家的感受相同，仿佛有一种失而复得的东西，又再失去了。从游戏到影视剧的媒介转变，让玩家由主动参与故事转变为被动倾听，看似只是视角上的变化，实际却几乎是颠覆性的改变。此前固定角色视角能更轻易地令玩家代入故事，玩家会下意识忽略掉剧情或逻辑上的一些漏洞，而影视剧的多视角常常会令观众游离在剧情外，作为客观的旁观者，往往也会更加挑剔，这是对情节逻辑性与故事性的多重考验。而影视剧最大的优势，便是能将故事完整又清晰直观地展现，而剧情恰恰是原作《最后生还者》中最亮眼的，此举改编，可谓是如虎添翼。至少从目前播出剧集，所展现的还原度与质量来看，玩家们对改编还算认可，尤其是经历了与新冠肺炎疫情抗争的这三年，令我们深刻体会到了人类面对未知天灾的恐惧与绝望。回顾往昔，当曾经那些亲自带着艾莉横跨美国，一同经历冒险，寻找火萤的“爸爸”们，这次作为旁观者，一切的一切是否还将走向那个选择？就像首集末尾乔尔收音机播放的那首老歌《Never Let Me Down Again》（不要再让我失望），我们也将就此跟随着乔尔与艾莉，重启这趟充满爱与遗憾的旅程。期待后续剧情之余，一个消息却给我敲响了警钟。尼尔·德拉克曾表示，系列的第二部将会改编为第二季，但具体将如何改编还一切未知。我们无从阻拦，只能寄希望（脏话）于尼尔这个“魔怔人”别再梅开二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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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20 23:0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