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分享的这篇文章厉害了,看完想立刻预定游轮旅游,感受一下“坐大船+上岸参观”的惊喜。这是一次开了挂的旅行:见孙中山、旅费全丢、与大使同船、睡甲板、身绑汇票、梅兰芳海外演出、访南洋富豪、船长陪练法语、印度洋跨年、火山爆发… 这些全都发生在何长工赴法勤工俭学的旅途中,绝对值回了一百元大洋的邮轮票价!但不幸的是,如此有趣的出洋经历,后来人不会再感受到了… 这是最后一艘留法勤工俭学的邮轮…
旅途见闻
旅费问题,虽然经过很多波折,终算解决了。熊希龄在舆论压力下,不得不签名给湖南留法勤工俭学生每人四百元光洋的路费。大家得到了旅费,又拿到了毕业文凭,都很高兴。有的马上就走了,有的先回家去看一趟。我也回家去了一趟。家里亲朋戚友,这个三元,那个两元,又凑了六十元给我。我离开家的时候,正是南北军阀混战时期,并且正在湖南打。我到了上海,和罗喜闻、周爱资他们一块儿住在法租界的渔阳里等船。这里住了很多等船的留法勤工俭学生。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沿途要扫雷;船只要运货,运军队,民用船很少,所以等船花了很多时间。在等船期间,我们差不多每礼拜都要听一次名人讲话。比如孙中山就给我们作过演讲。上海机器工会成立的时候,他来讲话,我们留法勤工俭学生还组织人去保护他。当时上海还有另外一个出国团体,叫“工读互助团”。那是去苏联的。我们在那里的时候,正在发展。我们留法勤工俭学生,有几个人过去了。我也差点去了。后来我见着柯庆施、吴方同志,知道他们就是参加“工读互助团”到苏联去的。那时我们住在法租界一所房子里,房间里的七八个人,每个人都做了两套新西装。大家天天练习打领带,走路姿势。觉得满意了,就穿上新西装,到处游逛,晚上回来,脱下衣服,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睡得很香甜。那时的上海真是一个罪恶的渊薮!我们睡了一夜,早晨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忽然发现好些人挂在墙壁上的新西服没有了。口袋里的钱,自然也没有了。幸好大家交我保管的汇票,一直装在腰带里,捆在身上,睡觉也没敢取下来,所以没有丢。我的衣服是压在枕头底下睡的,也没有丢。大家都很奇怪:我们的房门是锁着的,房东的房门也是锁着的,小偷从哪儿进来,又从哪儿偷去的呢?后来才发现是房东窝藏小偷。原来,我们房间的墙壁,上面一段是钉的人字形木板,中间窟窿很大。在墙壁上下两段连接的地方,螺丝钉是松的,一搬就开了。我们说话打鼾,隔壁都听得清清楚楚。可见房东在修房子的时候,就是有意这样安排的。我们猜想小偷是趁人睡熟了,把螺丝搬开,用钩子把衣服钩走的。我们到警察厅去告状。警察厅派了人来“检查”。可是我们没有料到警察、房东、小偷,原来是三位一体,一个鼻孔出气的!那个房东是女的,鼓着一对大眼睛,装模作样,结果反倒控告我们诬告她。大家都很气愤,以后轮流守夜,想当场把小偷捉住。可是我们守着,他倒不来了。十二月,华法教育会上海分会给我们办好了出国手续,我们乘法国邮船动身了。
这只船很大,上面有排球场、跳舞厅、餐厅。船上的水手,都是一身白,连鞋袜也是白的。这只船载了一百多个留法勤工俭学生,其中有五六个女生。还有二三十个朝鲜人。中国驻法国的公使陈箓,也在这只船上。他带了姨太太和两个女儿,住在头等舱里。我们留法勤工俭学生都住四等舱,在船的下层。那里空气不流通,为了使睡觉时空气好一点,船过香港的时候,几乎每个留法勤工俭学生,都买了一把能折叠的帆布靠椅。大家把靠椅一排排地摆在甲板上睡觉。轮船快要到西贡了。我们看见海峡里飘浮着许多成群结队的大象,在运木料。它们一排排地拖着木料浮游。远远望去,就像浮在海面的大橡皮球。它们很有秩序,老象走前面,小象走后面。鼻子在水里绞来绞去,像是划船的浆一样,很有节奏。船在西贡停了好几天。当地华侨打着国旗像欢迎亲人一样来欢迎我们。他们热爱祖国的心情以及对祖国的怀念与期望,集中地流露在对我们这一批祖国青年的接待上。他们热情地招待我们游览、看戏、参观,有了困难,也给以亲切的帮助,体贴得无微不至。西贡华侨广东、福建人多。这里有一条广东街,很热闹,完全是广东人。我们在上海动身的时候,天气很冷,到香港就开始热起来,到了西贡就更热了。太阳炽烈地照在上空,热得我们都用凉水浇头。这时快过阳历年了,可是荷花开得正盛,第三季稻子已经开始收割了。西贡的房子很简单,多是修在大树底下。这里的树有十几丈高。西贡女人有点像中国人;穿着黑色的发亮的薯田绸长袍,戴着耳环,跟广东的老装束差不多。人民的风俗习惯,也和中国差不多。过年的对联也和中国一样。这里,象是最普遍的交通工具,街上随处可见。象背上顶着一座小房子,人就坐在里面。讲究的小房子,还有玻璃窗。在一个青葱的公园里,我们还看见象跪下一只脚,用鼻子给人敬礼。如果你走过他的身旁,它给你敬了礼,你就得给它一个铜板;它用鼻子把铜板放到旁边的甘蔗摊上,卷起值一个铜板的甘蔗就吃起来。有时你给它一条香蕉,它也给你敬礼。你叫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但一定要给它东西,否则它就用鼻子卷脏水喷你。上岸玩了几天,精神很爽快。回到船上,大家都高兴地谈论着岸上的见闻。我们在船上也过得不坏。厨房的大师傅是广东人。吃大米饭多,还有辣椒;虽然也有西餐,但好多外国人都喜欢吃中餐。水手、职员对我们都很好。我们天天和他们混在一起,替水手干活,给他们打扫清洁、洗船;要起风了,帮助他们扯篷。他们很高兴,愿意敎我们法语。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字典,不懂就翻字典,有时还画图。和水手们说话,毫无拘束,说错了也不笑你;可是和船长说话就不同了,总要事先编好,然后才说。“我们有事请敎你。”我们把编好的话按照次序一、二、三、四都讲了。然后再问他:“清楚吗?”再多说几句就不行了。以后他看出我们有准备,就出些问题问我们。跟他交谈,我们的法语天天都有进步。以后他也来找我们:我和赵雁来是船上的交际员,他总是找我们。赵雁来是保定育德中学法文班毕业生,长辛店的同学,他的法文比我好。我们和船长成了朋友,他对这批学生很有好感,还想法调剂三等、二等舱位给晕船的有病的同学住。一直住到马赛。我们在船上,法文有了不少收获,听、说都得到了锻炼,等于一个训练班。轮船经过新加坡的时候,停了一天。当地华侨领袖林义顺,派了一二十部汽车来接我们上去玩。我们到了他家,受到热情招待。他是一个大财主,有几十里公路的橡胶园。他请我们吃饭,还请我们参观了橡胶工厂。他虽然很有钱,但在国外是没有地位的;他很希望祖国富强。他召集我们一百多人开会,对我们说:“你们是青年学子,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将来富国强兵;我们在外面也免得受欺负。”他是福建人,是赞成革命的。孙中山曾经聘请他为财政顾问。他还给我们看了孙中山和他开会的记录。临走,他每人送了一套衬衣裤,一双胶鞋,一件雨衣,两篓子菠萝和香蕉;还有肉桂、万金油、仁丹等。同时还一起拍了照片做纪念。这个岛有一股槟榔味道。我们上岸看了京戏。中国的名角梅兰芳、仙灵芝此时都在这里表演。轮船每到一个地方,不管停多久,我们都要上岸去玩。一是爱热闹,一是在船上久了,像吊起来一样,走走陆地,人就要舒服些。天气很热,我身上仍然捆着三四个人的汇票。衣服一穿得单薄,肚子就显得胀膨膨的,就像妇女怀孕一样。我常摸摸肚子,看它在不在。同伴们开玩笑问:“有几个月了?”都觉得好笑。大家怕汇票丢了,派了两个“壮丁”保护我。我一上岸,咳一声嗽,他们就前后各一吊着走。回到船上的时候,大家首先就要问:“老何来没有?”经过锡兰港,我们也上岸玩。这里街上苍蝇、蚊子黑成一团,肉上就像盖了层黑布。劳动者一群群地集在街边的树下,一人垫着一张芭蕉叶,睡在地上。远处就是外国人的高楼大厦,形成鲜明的对照。印度洋经常有暴风雨。暴风雨一来,船上收篷,我们也被赶到舱里去了;过了一两小时,风平浪静,于是上面打钟了:“起来!”“起来!”我们又把帆布椅子摆上。这个地方很小,是个加油站。海边小孩很多,一群一群,都在海里玩。有一批小孩,专向旅客讨钱。向人作个怪样子,用舌头在嘴里弹出“噔儿”的一声,旅客扔一个铜板到海里,他就像小鱼一样潜到海底把钱摸起来,并且高举着给你看;然后再“噔儿”一声就走了。还有一批小孩是卖海产的;他们把海石花、螺丝壳、尤鱼、虾子、海参等,摆在甲板上,五颜六色,就像商场一样。这地方野兽多,出兽皮。街上一群群的老虎被人赶着走。走在最前面的老虎,头上拴着一块红布,这是打旗的。别的老虎就一排排地跟在后面。赶老虎的人,作一个动作,叫走就走,叫睡就睡。开初大家有点胆怯,后来知道是受过训练的,也就不在乎了。过了吉布的以后,就进入红海。这里气候闷热,就像关在笼子里一样。不过,红海这个名字倒是名符其实,山、水、天空都是红的;特别是早晚霞出来的时候,霞光射到海面,海水就更鲜艳了。有时照花了鱼的眼睛,鱼就乱飞起来,飞到我们的甲板上,被我们捉住。由红海前进,是苏伊士运河。这条河是在沙漠中开辟的,工程很大。船在苏伊士运河西口、地中海东口的塞得港,停了两天。从这里开始,气候渐冷。人们准备换衣服。到了地中海,半天工夫,就完全变冷了。海中心风浪很大,船得靠岸走。航行了将近两个月,我们才到达了法国的马赛。这是七条航线汇集的地方,也是法国最大的城市之一。我们一到马赛,华法教育会就派人来接我们到巴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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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图片:纪录片《留法岁月》、网络 文章段落标题为编者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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