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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言情新系列:安魂客栈⑨休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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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2 23: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休 妻 书

     安魂客栈 之九



01


终于到了。

阿阮跳下马车,转身从车厢里摸出一把油纸伞撑开。

伞顶接着门帘,她自己却站在伞外,转眼就被这场倾盆的大雨淋得透湿。

马车帘子缓缓打起,一个病恹恹的白面书生从车里下来。

书生的手指指甲鲜红,像涂了蔻丹一样,非常打眼。

他看了看阿阮,眼神冷漠,丝毫也没有在意她淋雨。

随后又抬头看看前方建筑门上挂着的牌匾:安魂客栈。

他讪笑一声:“你已经把我送到了,还不走?”

阿阮给楚寰撑着伞,连睫毛上都是雨水。

她摇摇头,温柔道:“进去吧?”

“我说了叫你滚!”

楚寰一把扯掉阿阮手里的纸伞,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客栈里面,穆邪刚把妹妹穆岚从海里救上来,穆岚还昏迷着,房间里气氛低迷,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

柴小猫和泠泠也在房间里,大家都没说话。

听见外面有吵闹声,泠泠出来一看,就见阿阮刚想搀扶楚寰,却被楚寰粗暴地推开,摔倒在地。

“唷?!打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楚寰低着头,眼皮上翻看向泠泠。白面凤眼,表情显得阴鸷又刻薄。

他说:“你或许应该问问,一心想克死自己丈夫的女人,算什么女人?!”

他又看向阿阮:“你不就是为了等我们楚家家破人亡的一天吗?怎么,还想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死的,你才满意?”

阿阮站起来,抖了抖裙摆上的泥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她说:“至少让我把你埋了吧?”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楚寰心里。

说不清是为什么,他望着阿阮的眼睛,恍惚觉得,她那双空洞的眸子里面其实还藏着些暗涌。

他总觉得她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可不知道是什么。

他这一路跋山涉水,就为了求死而来。他连死都不怕,但这一刻,看见如此平静的阿阮,他竟莫名其妙地感到害怕起来。


02



阿阮和楚寰都是祁国京城人士。阿阮的父亲是京城有名的盐商。

阿阮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锦衣玉食,不知羡煞了多少同龄的姑娘。

可是,去年冬天,阮老爷却被大夫查出,患了恶性的肝疾,已经到了药石无灵的阶段。

阿阮得到消息,当场就被吓得两眼发黑,差点晕倒。

更严重的还在后头。

当时,城里有几个盐商正联合起来,暗中算计阮家。一番筹谋,居然给阮老爷扣了个贩卖私盐的罪名。

阮老爷因此被关进京城的大牢,没几天便发病,去了。

他一走,阮家树倒猢狲散。阿阮还沉浸在丧父的悲痛里,却又发现老爹临死前还稀里糊涂欠了一笔巨债。

为了还债,她只好卖掉阮家的大宅,换了间破旧的老房子住。

从此粗衣麻布,清茶淡饭,再也不是昔日的富家千金。

没有人再羡慕她了。

甚至很多人都在背后看她的笑话。

本来她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自幼读书,精通诗词歌赋,堪称才貌双全,是城中不少男子的梦中情人。

还有人用她做标准,说娶妻当娶阮小姐。

可是,显赫的家世一旦没了,光环也没了。那些曾经上赶着想娶她的公子哥儿们,纷纷和她划清了界限。

只有一个人还对她不离不弃。

那就是京城第一才子,何甄。

在何甄得到这个第一才子的美誉之前,京城的第一才子是他的师父俞礼。

俞礼是朝廷的翰林供奉,又辅佐过少年天子,文韬武略,举国皆知。

何甄虽然出生于普通的农户家庭,但因为拜入俞礼门下,得到了不少展露才华和声名的机会。

这位满腹经纶的大才子迷恋阮家小姐,在京城几乎路人皆知。

他写诗,十首有九首都是为阿阮而写;

他作画,十幅有九幅都是为阿阮而画。

哪怕阿阮已经对他说过不下十遍:

“何公子,我欣赏你的才华,也敬重你的为人,但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只是把你当一位好朋友。”

不过何甄没有一次打过退堂鼓。

他每次被拒,总把手藏在袖子里,拳头握紧,脸上带着隐忍的微笑,看起来还算从容大度。

他说:“没关系,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的,我愿意等。”

阮家没落以后,阿阮每天穿着布鞋,挽起袖子,自己洗菜烧水,何甄看着就心疼。

他今天给她送米,明天又给她送盐,还帮她修院墙,补灶台,晒被子,那掏心掏肺的态度,一点没变。

有天,他大着胆子想抱阿阮:“阿阮,你嫁给我吧?有我照顾你,你就不用一个人熬得这么辛苦了。”

阿阮急忙躲开:“我日子虽然清苦,可也不想急病乱投医,为生存而依附别人。终身大事,仍要谨慎考量。”

何甄看她态度坚决,不好再说什么了。

过了两个月,京城却传开消息,阿阮要嫁了。

她嫁的是那个喜欢寻花问柳,胸无点墨,曾经三度被阮家拒婚的纨绔公子,楚寰。

知道消息的何甄喝了一夜的酒,喝一坛摔一坛,满地都是碎陶片。

阿阮也是整晚没有合眼,像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黑夜里,思绪万千。


03



阿阮对楚寰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强闯诗会那次。

那一次,阿阮在翰雅棋院办诗会,来了不少的青年才俊。

中途有个男人突然未经许可闯进来,一进场就作了首打油诗,把赵钱孙李几位公子挨个嘲讽了一遍。

这人就是楚寰。

那天的他穿得花里胡哨,活像只打鸣的公鸡。

念完打油诗以后,他就不怎么出声了,打个盘腿,往书桌后面一坐,全程笑眯眯地看着阿阮。

阿阮走到哪里,他的眼神就跟到哪里。

楚家提过三次亲,三次都被拒绝,阿阮对他们楚家这根独苗着实没什么好感。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他楚寰性格放荡,总是结交酒肉朋友。楚家的生意他不管,秦楼楚馆里总有他的身影。

而且楚家也做油盐生意,跟阮家算竞争对手。楚家的人上门提亲,说得好听,是想强强联手,可阮老爷觉得,姓楚那老头一肚子坏水,他可能是想娶个儿媳妇,再顺便把他阮家的生意也娶过去。

做他的春秋大梦!

阮家上下都不同意这门亲事,楚寰还气闷了好久。

没想到,现在阿阮落魄了,楚寰抱着侥幸的心态又提了一次亲,她居然答应了。

成亲这晚,阿阮坐在喜床边上,紧张得浑身都在抖。

楚寰一揭盖头,她就吓得打了个哆嗦。

楚寰把她的新娘服轻轻一拨,露出半边细滑白嫩的香肩,她更是抖得像筛子似的。

楚寰不禁笑了。

这个男人凤眼薄唇,长相斯文,他一笑起来,就是人们常说的,比花儿还好看。

可是阿阮没心思看他,她低着头,握紧的拳头藏在袖子里,像在忍着什么。

楚寰问:“你这么怕我?”

阿阮不看他说:“只是有些紧张。”

楚寰勾起她的下巴:“为什么答应嫁给我?”

阿阮鼓起勇气和他对视:“我做惯了阮家小姐,过不了自己淘米砍柴的生活,想找个人养我。”

为了荣华富贵?她倒诚实。

楚寰推倒阿阮,却又怕她撞着,手掌在她脑后垫了一垫,用更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她。

“那你呢?”阿阮问,“你为什么非要娶我?”

楚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嘴唇,小声说:“因为我喜欢美人。”

阿阮笑得有点做作:“那我们一个贪财,一个好色,岂不是绝配?”

楚寰也轻轻一笑:“随你怎么想。”

说完他低下身来,吻住她的嘴,双手在她胸前游走,动作急切却又温柔。

阿阮渐渐地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就像一朵花,在静夜里激烈又无声地绽放。

她的身体不再发抖,取而代之是一种柔软的迎合。

偶尔又紧张得脚尖绷直,两只手用力地抓着男人裸露的后背,抓出几道很深的红印。

手心里都是汗。

也不知道是楚寰的,还是她自己的。

某个瞬间,阿阮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她的右手掌纹看起来和大多数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小时候遇到的算命先生都说她掌纹生得好,是平安富贵命,一生顺遂。

可是,唯独有一个人看了她的掌纹以后直摇头。

那是她在十二岁那年遇到的一个白须翁,也是个算命的。

白须翁说,她这掌纹会克死所有和她关系亲密的人,包括她的家人。

而她注定一生孤苦。

这白须翁邋里邋遢,气质却十分超群。

他捋着白须说:“你别不信我,再过两个月,你母亲就会病死,到时候,你想不信都不行。”

阿阮被这老神棍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却不想,两个月后,身体一向健康的母亲竟然突发隐藏的心疾,真的去了。

她跪在母亲坟前,想起白须翁的批言,感到天旋地转。

白须翁还说过,她十八岁这年,家中会有无妄之灾,她会失去最后一个血缘至亲。

而现在,她正好十八岁。

老爹去世的消息从牢里传出来的那一刻,她彻底相信了白须翁的批言。

所以,有句大实话她也一直不敢告诉何甄:如果我没有命犯孤煞,我其实是愿意嫁给你的。

但现在,她决定嫁给自己的仇人。

而她的仇人,姓楚。


04



就在楚寰来提亲的前夕,阿阮才知道,污蔑老爹贩卖私盐这件事情,是楚家牵的头。

也是楚寰的父亲楚千城,在老爹被关进牢里的时候,买通狱卒,拖延救治,老爹的病情才会恶化。

是楚千城害死了老爹!!

这个时候楚寰突然来提亲,阿阮又想起当年那位白须翁说过,他平时就住在清波巷,如果她还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他。

她忙不迭跑到清波巷,跟人一打听,这巷子里果然住着个老相士,名叫温老久。

不过,左邻右里都说这温老久是个老神棍,算命时灵时不灵。他自己疯癫,信他的人更疯癫。

阿阮犹豫之下,还是敲开了温老久家的门。

她问温老久:“倘若我偏不信命,偏要嫁人成亲,又如何?”

温老久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生气,哈哈大笑:“你已经父母双亡,还不肯信我?如果你执意嫁人,你的夫君、还有夫家的一干人等,三年之内定必遭殃,重则殒命!你这不是对你的夫君有情,你是跟他有仇吧?”

他这么一说,把阿阮也说笑了。

她笑着踏进楚家的门,跟楚寰夜夜欢好。

情到浓时,楚寰越是和她贴近,她就越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好像长出了魔爪,将他牢牢地缠住。

缠进皮肉血液,缠进灵魂里面,把他撕成碎块,整个楚家都跟着灰飞烟灭。

真痛快!

楚千城害得她家破人亡,她也要这老匹夫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05



处暑那天,阿阮在家午睡,突然有个丫鬟跑来敲门,说:老爷中风了!

楚千城巡查盐场的时候,冷不丁中风倒地,盐场的工人正把他抬回来。

阿阮赶到楚千城房中,大夫已经来了。

楚千城刚刚清醒,自我感觉已无大碍。大夫给他检查,却看他脉象平稳,从头到脚查不出任何问题,直呼奇怪。

因为这件事情,阿阮心情大好,恍惚觉得温老久的预言正在缓缓实现。

吃过晚饭,她坐在花园里乘凉,又想起白天楚千城的窘态,一时走神,拿扇子掩着嘴偷笑。

楚寰正好经过,看她发笑,不禁十分好奇:“你在笑什么?”

算起来,成亲已经快两个月了,除了新婚那晚见过她做作的笑容之外,他就没再看她笑过。

问她在楚府过得开心吗,她就指着自己的金钗玉环说,怎么不开心?

可脸上就是没有笑容。

有时,楚寰甚至觉得,他只是娶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现在难得见她露出笑容,他当然要问清楚。

阿阮意识到自己失态,随口编了个理由:

“我想到白天小翠她们在这儿抓老鼠的样子了。屋里那只老鼠害我几晚都没睡踏实,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有老鼠?”楚寰晚上睡得沉,什么都不知道,“你害怕怎么不叫醒我呢?”

有老鼠是真的,抓老鼠也是真的,可他毕竟不是阿阮真心想依靠的男人,叫醒他,钻进他怀里撒娇?

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她淡淡看了他一眼,敷衍说:“不是大事。”

这天夜里,楚寰洗完澡,阿阮看他一直不睡,心里奇怪,他却从架子上拿了本书,懒洋洋地歪在太师椅上,说:“你先睡吧,我想看会儿书。”

看书?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从来不看书的楚少爷居然要挑灯夜读,拿的还是一本高深的兵法书?

阿阮看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也懒得管他,心想着老鼠已经被抓,便上床睡了个好觉。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出门就见丫鬟小翠靠在走廊上打呵欠。

问她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小翠有点委屈,说:“不是昨晚,是今早。今早天刚亮,公子就把我叫起来,说屋里有老鼠。敢情是咱们昨天抓得不仔细,还有漏网之鱼。”

“那会儿夫人您还睡着,公子说,抓归抓,绝不可弄出动静,把您吵醒了。”

小翠越说越想笑,“夫人您是没看见,公子抓个老鼠跟当贼似的,手脚还不协调,把自个儿额头给磕了个包。”

是吗?这回阿阮还真发自肺腑地笑了,想到楚寰牛高马大蹲在地上抓老鼠的样子,她就觉得好笑。

其实楚寰昨晚洗澡的时候就发现老鼠了,他没跟阿阮说,怕坏了她的好心情。

挑灯夜读也是想让屋里有光亮,有人走动,老鼠就不敢动,阿阮才能睡个安稳觉。

中午吃饭之前,阿阮远远地瞧见他,不但额头上有包,眼圈还发黑,她就用略带嘲讽的笑容望着他。

因为隔得远,楚寰只觉得阿阮在对他笑,没看清楚那是嘲讽的笑容,他心里还挺高兴。

胸膛一挺,头一抬,自以为风姿佳绝,傲娇得不行。


06



其实,摸着良心说,婚后楚寰对自己还是挺不错的。

吃穿用度,哪样都不亏待她。生病下雨,也照顾得她妥妥当当。

她喜欢做的事情,他都由着她。她不想做的事情,他也不逼迫她。

虽然嘴上说图她美色,可她只要有一点点不舒服,他就不碰她了,自己再想要也忍着。

阿阮有时一想到楚千城对阮家做的那些恶事,恨就不打一处来。

为了发泄,她故意买一堆没用的东西往府里送。

楚千城都有意见了,楚寰却替她辩解:“没事,咱又不是买不起。娘子挥金如土,我这个当相公的,其实也很有面子吧?”

面子?你的面子不也是你老子给的吗?

阿阮觉得楚寰这人的面子还真是厚到一定的程度了。

她就那么不咸不淡地跟他过了一段时间,心里盼着楚家的报应快点到来。

终于有一天,报应真的来了。

楚千城死了。


07



楚千城死于中风。

他坐马车出城办事,在马车里发作,马夫丝毫不察,等到了目的地,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

这次仵作验尸,说他脑中有瘤,导致气血逆乱,因为不容易被发现,所以先前给他看病的大夫看漏了。

见楚寰跪在楚千城的尸体旁边,双肩发抖,表情已经痛苦到扭曲,却还是坚持有泪不轻弹,阿阮终于得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但真的只有一丝,而且转眼就消失了。

楚寰跟她一样,母亲早逝,从小跟着父亲长大,现在,他也失去了最后的血肉至亲,这种感觉有多痛苦,阿阮最清楚不过。

她忽然不想在灵堂里待着了,逃也似的跑到门外,心里才觉得没那么压抑。

楚千城死后,楚家的担子就落在楚寰一个人身上。

刚开始是很手忙脚乱,从盐场到盐铺,楚寰都镇不住,工人们都不买他的账,瞧不起他这个纨绔子。

阿阮也以为,楚家的家业肯定会败在楚寰手里。

但是,两个月之后,情况却开始变好。

楚寰自己是不懂做生意,但是他会招揽人,帮他做生意。

他以前吃喝玩乐,结交了不少朋友,三教九流的有,名门望族的也有。

这些人的脾气能力、心性需求,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换句话说,他知人善用。

换掉盐场的一帮老将之后,他带着自己的亲信高歌猛进,楚家的生意暂时稳住了。

半年下来,楚寰瘦了一圈。

阿阮有时看他坐在屋里发呆,手里还拿着他老爹生前最喜欢抽的烟斗,她知道他依然没能从丧父的悲痛中缓过来。

作为妻子,她说得最多的,就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节哀。”

如果说要履行身为人妻的责任,她是应该拿出她的柔情体贴,陪他度过眼前这些难关。

可是,她是来报仇的。

每次话到嘴边,一想到他是仇人之子,她就会硬生生地把那些话吞回去。


08



何甄的出现倒是阿阮没有料到的。

有一天,她独自出门散心,走到腊梅园,何甄也在那里。

见到何甄的那一瞬,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慨。

阿阮听何甄说起,才知道原来他以前也找过她,但都被楚府的下人拦住了。

“阿阮,楚千城已经死了,楚寰这块扶不上墙的烂泥迟早要把楚家败光,不如你跟着我吧?”

何甄情绪激动,拉住阿阮不放手。

“我现在和师父一起,替八王爷做事。师父跟随八王爷多年,是他的心腹。八王爷看师父的面子,对我也很器重,假以时日,我一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楚寰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给你!”

何甄说的八王爷,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所有的亲王当中,就属他势力最大,满朝文武都得看他的脸色做事。

何甄有这样的机会,出人头地想必指日可待。

阿阮笑了笑,说:“如此甚好。”她也替他感到高兴。

何甄看阿阮不表态,又继续磨她,说来说去,都是承诺一定会给阿阮富贵的生活。

这是阿阮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何甄是怎么看她的。

阿阮也知道,在外人看来,她是为了钱才嫁给楚寰,就连她自己都是这么跟楚寰说的。

但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希望何甄不会把她看成贪慕虚荣的女人,但显然何甄并不这么想。

她知道不能怪他,只是心里空落落的,也没有颜面替自己辩解,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刚挣脱何甄的手,她就看见远处的一棵腊梅树下,楚寰竟然站在那里。

腊梅园里有一间酒肆,楚寰到酒肆谈生意,生意谈完,经过这里,不想就看见了阿阮跟何甄纠缠的一幕。

那一刻,楚寰黑着脸,表情凶得像要吃人。

楚寰跟阿阮一前一后回到府里,阿阮踏进房间,房间里的东西已经被楚寰砸得乱七八糟。

楚寰不在房间里,丫鬟说他砸完东西,就把自己关进书房去了。

他关着书房的门,不吃也不喝,任谁上去敲,都被他一声“滚”骂得心肝脾肺肾都在打抖。

半夜阿阮偷偷地去瞧,书房里还通火通明。

直到第二天傍晚,他还是不肯出来。

府里的下人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丫鬟说他砸东西的时候就只是砸,一句话都没说。

管家从盐场那边打听到消息,说他昨天的生意没谈成,丢了个大客户。

本来一心想靠这单生意扭转前段的时间亏损,可现在这样,今年之内想扭亏为盈简直难于登天。

大家都说公子的压力太大了。

楚寰窝在书房里,听外面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他心里烦透了,大吼说:“都给我闭嘴!谁再吵就给我滚出府去!”

他想安静是吧?好!

阿阮二话不说,拿出一把古琴,往院子里一坐,拨弦弹了起来。

她是会弹琴的,可她偏要乱弹。

刺耳的琴声差点没把楚寰的耳膜给扎穿。

“我说了滚——”

书房的窗户突然开了,里面接二连三有东西飞出来,笔墨啊,砚台啊,书啊,稀里哗啦落在院子里。

“哎呀!”

楚寰突然听见一个女人一声低喊。

这是阿阮的声音?!

楚寰急忙出门一看,阿阮被他扔的笔架砸到了额头,皮都破了,流了点血。

他顿时又悔又气,凶她:“你乱弹什么?!”

阿阮也不示弱,仰着小脸凶巴巴地瞪着他,说:“把饭吃了!”

楚寰愣了一下。

这么朴素的四个字,被她一说,他居然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心里面翻江倒海。

原来他也不是娶的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她会关心他了。


09



夜里,楚寰抱着阿阮躺在床上,问她:“如果楚家不能再恢复以前的风光,我给不了你以前那样的生活,你会怪我吗?”

不会。

阿阮心想,她本来就不是真的贪慕荣华富贵的生活,她要怪,也只怪楚千城害了他们阮家,怪他是楚千城的儿子。

可是这话她不能告诉他。

她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沉默,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睡了。

楚寰心里也想了许多,他知道阿阮以前跟何甄走得近,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也知道成亲以后,何甄还想来楚府找阿阮,是管家告诉他的。现在看到他们拉扯,他当然不好受。

尤其还是在自己生意失败的当口。

那一瞬间,自老爹去世以后积存的压力,突然爆发了。

他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见什么摔什么,把自己闷在屋子里,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可就是舍不得向她发脾气。

他是真的喜欢她。

早在强闯诗会之前,她甚至还不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关注她了。

温柔而有才情的女子,像夜夜洒在他窗前的白月光,高洁而优雅。

娶她就是因为喜欢她,根本不是他表现出的那样,只沉迷她这副皮囊。

只是,这一腔衷肠,他不知道怎么表。他们之间有着最亲密的关系,却也有一层他看不懂的隔阂。

他不知道父亲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不知道隔阂从哪里来,只知道它存在着,从她进门的那天起,就一直存在着。

又过了一段时间,阿阮和楚寰之间的相处氛围有了微妙的变化。

以前都是聊天气,下雨了,雨停了,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哪一棵开了,哪一棵谢了。

最多说点城中热话,都只关他人的痛痒。

但现在,他会跟她分享每天的见闻,说说盐场的生意,对未来的憧憬,心中的苦闷,好的坏的都说。

她也会认真听,帮他出点主意,鼓励他,慢慢来。

每天看着他早出晚归,下雨嘱咐他带伞,进门给他倒茶,某一刻,她觉得特别触动,心想,原来这就是做夫妻啊。

直到现在,她才有了跟他做夫妻的实感。

岁月看似一片静好。

可是,又一想到自己的掌纹,这种静好就会被打破,阿阮心里就会一阵阵地揪着。

罪魁祸首楚千城已经死了,她的仇算报了吗?

一定要姓楚的家破人亡才能抵消她心头的恨意吗?

那楚寰会怎么样?

这个每晚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熟睡得像个孩子,对她毫不设防,难道她就可以肆意地伤害他?

她手心里面握着的,究竟是命运的掌纹,还是凶器?是鲜血?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10



这边厢,阿阮越发不知道如何面对楚寰,而另一边,何甄竟然发现了她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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