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平淡生活中垂钓诗意
——评析陈典锋的诗歌 文丨远 洲
【溢言堂】还是在9月24日的深夜,典锋把我向他约的诗歌《种麦子的人》发了来,结果因为没有征集到其他的同题作品,这首诗至今还在微信对话框里沉睡。昨天,《商洛日报》出了他一个整版的作品,这首诗赫然在列,让我心里稍微缓解了愧疚。典锋的诗歌是温情的,用大量的修饰让人读起来很有美感,今天特地推荐出来供大家分享。
近年来,陈典锋的诗歌创作是活跃的,网络上报刊上时常能看到他的名字,也先后出版了几本诗集,收获了他人生的诗意,可喜可贺。陈典锋是具有诗人潜质的,他不温不火的性情背后,含蓄里隐藏着狂放,语言恣肆铺排,情绪一泻千里,意象使用大胆,偶尔突然能给一个新鲜的有冲击力的提振。
总体上讲,典锋的诗大多都是写人的生存状态的,如对底层人群的同情和对破碎乡土的坚守与回忆等,也涉及形而上的时间和生命的盛衰。《我们是城市里一颗颗淳朴的泥土》,写农民进城做建筑工的生活,是悲悯且赞扬的:“有人说我们是高高的脚手架上的一只只蚂蚁/有人说我们是红砖绿瓦缝中的一粒粒尘埃……是城市哭瞎的眼睛,盼望我们把大厦的骨骼竭立支撑。”这一类句子,是他的诗歌较惹眼的比喻和思考,或特征吧。《一只不愿意离开故乡的留鸟》和《父亲高高的把姓氏举过头顶》写得更丰富、真实细腻,有活脱的形象和意境,写了外乡人到城市的踪迹和伤痛,充实且完整。这些诗是陈典锋诗歌创作的感情基础,也是他对书写新乡土诗的探求。典锋自己认为,如今人们的乡愁已经转移、变异了,乡愁里的“乡”变得更加不可言说。也许乡愁被无尽放大,也许萎缩成了对一间旧房子,但“愁”仍然折磨着人们,每个人都是寻觅归宿的游子。他的组诗《重启一爿黝黑的土地,散养乡愁》正是这种况味的体现。他关注更多的是生命的存在感,力图揭示某种超越具体的个体,以及建立其上的普遍性。他对生活的描摹即是对卑微生命的解释和反观。生命无法与诗歌分离,写诗让人失望,也让人更加热爱生命。这种带有哲学意味的思考也让典锋具有“悲剧”的气场和“悲悯”的情怀。
面对生活的重压,陈典锋是隐忍的,他把无名者、底层者、悲苦者的群像鲜活地呈现出来。《我坐在了三十年后应该坐在的地方》《母亲,现在正在床上熟睡》等正是如此。但这些多是社会学的诗,所写的“城市化”是当下的政治史。这在陈典锋诗里是清楚的,但也只是碎片和理想层面的,如《我们是城市一颗颗淳朴的泥士》里,有些言词,很像是广告的图文或意识形态的喉舌,如同道德虚无主义。这是作者贴近生活的努力和植入国家话语的意味。然而,就我个人来看,诗歌语言应该尽量避免概念为好。
如同很多写诗的人一样,追求缪斯的陈典锋,犹疑与执着并举,迷惘与坚定并在。他将心灵深处的感动喜乐欢愁、苦难困顿以及曙光失望化入诗中。《那个垂钓时间的人》:“垂钓心情的渔者/哼着小调,和波纹对唱/被水里的鱼觊觎/ ……垂钓夕阳和倒影的人/在生活的长河中/被岁月的日月,轮流钓起。”他的诗犹如一串鱼钩,自平淡无奇的生活洋面上垂钓些许诗意,恬淡且空灵。诗贵出新,他的现代诗主动找寻反诗意的诗意,当是他诗歌作品最值得肯定的一点。一些日常所见的情景大部分都毫无美感可言,作为诗人,就是要具备有从“日常”里挖掘“无常”的能力,他始终对生活保持敏感的秘诀就是:作为诗人不要唤醒什么,而是等待被唤醒。这在他的《阳光给我装修房子》《月亮已经被他们写的死去活来》就可略见一斑。正如当代诗人、湖北文联今古传奇集团执行总编辑兼《中华文学》杂志社社长杨如风评价那样:陈典锋的作品在虚拟与真实中游走,令人感受到一种特别的阅读体验。如倡念“守心如瓶”的《茶意人生》便是代表。
诗人邹昆凌指出:陈典锋的诗是抒情兼意象的,着重在说事说理,但用了大量的形容词表现情感,多得有堆砌之嫌(有的诗,标题都如此)。那么多的修饰词会使诗显得繁琐和难以把握,实际上是词语相互抵消,破坏了诗的清晰和稳定。再看很多大诗人的诗,哈代的诗、弗罗斯特的诗,施奈德的诗、威廉斯的诗,他们用词单纯节约,却有内化深邃的人生哲理,效果是有力的;而陈典锋的五首诗都有点累赘,如《时光是个既猥琐又睿智风趣的老头儿》,用了那么多形容词和排比句,明显铺陈华丽,说的事却空洞浅显,有点用力不对称。所以应该在诗学上有所调整,否则难以突破和写出更好的作品。这样的观点我完全赞同,写诗要节制,节制情感,节制词语,节制意象,力争做到浑然一体,恰到好处。希望典锋能从中觉悟,给自己的诗歌“减负”,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陈典锋诗歌选登—— 那些远去的割麦日子 记得麦收的日子,父亲很早起床 把镰刀从清晨暗黑磨得光明大亮 他仍在磨,嘴里叼一根卷烟
包括土地,已经离我们足踝太远 扶贫入户时紧握那些根枯瘦如柴 声音干瘪嘶哑满粘泥土的黑爪 我们的心,恍若步入无边泥泞 扎伤我们目光和神经的 不只是田埂上黄金闪耀的麦芒 多年,麦子也疏远我们,像父亲一样 刈麦时的火热,针刺的辣疼的感觉 如今都冷敷在我们空调房里的遥远记忆 我们曾经捡拾那些洒满营养的诗句 不知零落何处。父辈们把季节厚重正本 史书从地里收割。饲养我们的目光和饥饿 直到连鸟鸣也睡醒了,父母领着我们 奔赴麦田。初曦阳光点燃了麦尖的焊点 父亲坐着吸烟。让衰老麦子再吸收些骨气和钙 父亲说。然后他就大把大把的倒放 把酷热,蝇蚊,阳光,微风,臭汗 连同“快黄快割”,和所有觊觎麦粒的目光 一并收割
母亲,现在正在床上熟睡
现在,我摆开春天的信笺 开始给母亲述说 像流水线上螺丝,母亲已做过午饭 刷锅,洗碗,整理好卫生 进入睡眠程序 在这个节日前。纷纷扬扬的文字 风里柳絮一样,纷乱我们张望眼神 太多的母亲,不认识我们的字符 在远方子女们手机里 母亲像一只别人给她弹琴的老牛 不断的反刍着嘴里的食物 她已忘记密码的微信里 还有子女几百元的红包不能走出 像一只迷路枯树,找不到回家方向
在别人的手机前,和雏鸟们无语对视 母亲满嘴假牙,怕说出话不够真实 她满口饭屑,曾经在儿媳的屏膜上 画出一幅幅写意
母亲的白发露在被子外 节日春风轻柔给她梳理生活的不安 我走过去给她关好窗帘 就把欲来的风雨关在屋外 把电视声音旋大,继续书写 这些母亲从不认识的代码 下午时,母亲开始晚饭的流程 吃饭的时候,她还会说: 手机上有什么呢,饭都顾不得吃? 本想嚷她一句,想起今天这特殊日子 吃过闷闷不乐的食料 我带着手机,绕过她呆坐的客厅 躲进房里给圈里有关母亲的诗句 点赞和留言
月亮,它就挂在那里
黑暗着脸,像一块霉斑,被风吹晃 如柄年久的茶饼,任谁用泪水或欢笑 熬煮成一道道白练,还是千古绝唱 一片剑影刀光,亦或愁绪苍茫
月亮,它就挂在那里,像一位智者 它倾听着吟唱,努力在碎银里挑拣 弥天大谎和柔情万丈,困顿归程和夜贼仓皇 它容纳的越多,溢出得越少,像一泉 黑洞,把一部部厚重史册,秘密珍藏
用夜色和影子,钉牢那大写名字和耻辱柱 还有形似的十字架,粘稠似血的泥淖 描画着张张密码图案,月亮从不张嘴说话 它就挂在那里,像极了一只傻子的口 泄露一排排洁白牙齿,叮当着时光胸膛 那个垂钓时间的人
垂钓心情的渔者 哼着小调,和波纹对唱 被水里的鱼觊觎 鱼已经捻熟了他的那些小心思 被天边云彩下滑的丝线垂钓 他备受感染,一如河岸的绿藻 心绪如余晖的彩霞
把尘世的风雨过滤 身前身后的烦喜洗涤 垂钓夕阳和倒影的人 已经在生活的长河中 把自己摆渡
被风号成一片鱼干 被岁月的日月,轮流钓起 垂钓一袭春色
先用黑墨画请出一位叟者 牵引一根蛛丝 来垂钓春光和光影里的风声 钓起一串鸬鹚和燕子 安放在碧水和青天 钓起满池的绿藻 安放成碧玉和远山的青草
钓起一坛酒樽和斗笠 安放在唇边和头顶 钓起一串柳叶和唇边口哨,还有鸟鸣 饲养宁馨的安静 最后钓起一轮春水 安放下这只小舟 在春色里,游弋成鱼 这样就很好
让风再轻柔一点,雨珠再酥嫩些 等身着燕尾服的绅士们从南方归来 草长莺飞,烂漫来临 我们就去和花香赶集 冬去就是春。这样就很好 和你相隔一道屏幕 用被噪音过滤的声音 作为滋养。安放一颗尘世的平凡 静等花开,无视岁月静好 来去两相宜,天地人间 这样就很好
给自己的内心留白。什么也不能停驻 哪怕像一张天空般晶莹,或苍桑 让思想荒草季季复活,再颓废成泥土 保持自我一份纯真,听花开花落 蒂枯叶衰。这样也真好
细数皱纹的馈赠 不慨叹流年似水,不抱怨人世惟艰 任一轮心绪恣肆荡漾 无意晨昏,随意春芳 看人来利往,云卷云舒 这样真的,就很好
【作者简介】陈典锋,陕西省丹凤县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网签约诗人。出版个人诗集《鸟鸣》《因为美丽》《翻阅故乡的惆怅》,主编、与人合著诗集《芳草斜阳》。作品散见于《延河》《赤子》《中华文学》等报刊,入选多种选集、编选、年选,有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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