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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客栈|尾声·如匪浣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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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31 20: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点击“司南VS陆山陵” · 右上角...设为星标 · 永不失联


(本回约3000字)

  逝者如斯夫。水是时间,山就是裁断时间的锋刃。水不回头,山不忘却。
  洞庭君山一柄利剑,将多少人先前与之后的岁月划为迥然对峙的两截。血和泪都可以消融于江湖,随流水化朝云散无觅处,然而山与山相逢,白骨与命魂终究锁入石头,刻为千年不灭的印迹。
  山与山本不会相逢。
  大中祥符八年孟夏,四月初五,洞庭湖最后的夕照中,一只手拾起孟无伤遗落的水龙玉珮。玉珮之下那具冰冷的躯体,原是她的同胞哥哥,秦笙。
  曾经说过,如果有来世——来世忽然迫在眉睫。
  心中涌起滔天的杀意,竟分不清是伤痛抑或狂喜。生未同时,死犹同归,一命换一命的残酷凛烈,也好过十年没有收场的绝望。若孟无伤真是凶手,不再是那个身处庙堂与江湖之间、守护太祖遗诏与国泰民安的彬彬君子,江南秦门的第四十二代门主,自然可以用尽余生,光明正大地追逐在他身后。
  但是,既为秦门门主,又怎可怀有如此不堪的私念?
  哪怕只是一刹那。

  四年前,秦箫从父亲秦惊羽手中接过玄铁箫。秦惊羽道:“当年门主之位不传惊鸿,并非因为她是女子。”停顿片刻,又低声道:“秦门戒律,合大衍之数五十,遇戒律未定事……但问本心。”
  秦箫在病榻旁跪倒。秦惊羽抬手抚摩她发顶,说道:“秦门中人,跪地不跪天,跪师不跪君,跪母不跪父,你今天却……”
  秦箫道:“我凭本心,跪的是世间生老病死、爱恨离合。”
  秦惊羽露出欣慰的笑容,手臂缓缓滑落。秦箫伏在榻前,喃喃说道:“还跪你三年来从不问我为何拒却婚约远离汴梁,仅此一举,非止我父,更为我江湖引路之友、之师。”

  当初偏恃一腔孤傲不愿做白道笼络秦门的网索,亦早知孟无伤心不属己却难为推辞,他人之道无论注定还是自择只有成全,但成全不过是末节,深情宁付于虚空,也不许受到契约与利益的沾污。自以为深情未改之际,她却想到要与那人换命。
  生死面前,深情实在不值一提,刹那猜疑,终究自己沾污了自己。
  狂风自湖面而起,乌云聚集在夜空,雷声隆隆,暴雨将至。她想抱起哥哥的尸身,却在闪电划破苍穹的瞬间,瞥到不远处的地上,一横一斜,掉落着一对尺寸特异的判官笔。
  岳州雷家,上辈雷冬,以弟子身份违反江南秦门重戒,按律应废去内功,仅留活气,抛弃路旁听天由命,如侥幸获救,则须三代效忠于救命之人,不可更改。
  秦门门主自然知道每一个弃徒的去向与传承——襄阳王赵珏,原来那就是秦惊鸿临行时忧心忡忡、神思不安的缘故。破门之人不甘也无法求助于身为晚辈的门主,但对幼子的顾念终究胜过一切。她对秦箫说道:“金堂无用,万一有事,请你好歹照拂玉堂。”
  一句话牵动了杀手的直觉,否则,她本不会随后赶来。孟无伤与秦箫相见,总是在众人眼前。她亦不会做出明知那人在何处,还偏偏往那一处去的举动。
  雨点劈头砸下,密密层层,无法喘息。她只有忍心将秦笙与那些尸体留在原地,匆匆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然后悄然离开。
  惊涛骇浪之中,一叶小舟飘摇未坠。纵使秦箫不应追随孟无伤,秦门门主也理应去探寻洞庭君山血案的真相。

  有些缘由还在更久远的从前。秦箫不识“芙蓉泪”,那不是北地原方,而是出自秦门秘典《神农百草经》。太宗雍熙二年,秦门影士秦易拒却刺杀知己叶言,远走辽国时,将《神农百草经》一同带离;雍熙三年,北伐失利,叶言自撰《双龙会》故事说书获罪,次年病逝于狱中;淳化二年,秦易潜回京师,与出首密告叶言之人换命复仇,《神农百草经》从此下落不明。同年,惊鸿剑法出世;次年,白金堂与秦箫先后降生。
  故事若流传到后代,或许就会走形,由无聊文人敷演出一段三生之约——奈何桥上苦苦守候四年,前世生离死别的知己今世终为青梅竹马的良配,忍耻负重相濡以沫,抚养幼弟成人再为父母家人报恨雪冤。可孟无伤早就说过:“来世的话,自己说了,也是不算的。”秦门门主不信报应,只信眼下心头。
  后来在婺州仙华山中,她仅用一句话,就打消了白金堂亲身复仇的念想,道是:“哄孩子,我不行;杀人放火,你不行。”
  白金堂好是好在自知,从不与表妹相争,凭此一桩也比不得前世那位。
  她就当着白金堂的面,再次改扮成孟无伤的模样。
  白金堂道:“谁也认不出你是假的。”
  秦箫道:“周子云一眼就认了出来。”
  仙华山的夜色清泠如水,“孟无伤”手执玄铁箫,凭空刺击。“他”步法迅疾莫测,招式如风卷狂沙,雪冻檐头,雨踏枯枝,月衔雁翅,最后一声长啸,玄铁箫击向身后,粗壮的桃树簌簌颤抖。
  “他”高声唱道:“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帷绣幕围春风。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歌中无尽狂意,不加收束,在静谧中宵格外令人惊心。远处院落传来幼儿的啼哭,片刻又归平息。白金堂摸出院子,自以为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突然开言道:“大半夜的,你折腾什么?”
  “他”却丝毫没有诧异,只漫不经心道:“你看,就说了,哄孩子我不行。”
  不再流泪,眼泪在云霄楼的大火中已经干涸。三探襄阳王府,窃听到赵珏与霍无尘的密谈,弄清一切来龙去脉,对秦门门主而言是如此理所应当、轻而易举,却救不回洞庭君山十条人命,牵不住孟无伤坠入湖水的身形。从此她亏欠孟无伤半生,非为那一刻的阴差阳错、造化相欺,甚至也非为孟无伤生死悬于一线时,她的茫然无觉与猜疑。
  倚深情不教深情降落于红尘,于深情付与之人却从未深知,如是,又怎配得自诩深情?身属众生,却妄想超脱众生,如是,又怎可做到守护众生?
  秦门武学,远高于侠义传承;但秦箫,到底不如孟无伤。
  如果那人真的不再归来,她须替他足踏泥泞鬓染烟火;世间余下的路,她须替他走完。

  天禧元年,清风客栈茶摊,一身道装的白不说将写着“铁口神算”的幌子插在地上,八方不靠而宛然兀立。
  就在那张桌边,秦箫曾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道:“君山有狼,小心把你叼走。”
  孟无伤笑而不语。她又道:“不然,让我替你去。”
  孟无伤道:“既然有狼,还是我去吧。”
  只是前年的对话,却已恍如隔世。
  白不说在清风客栈门口坐了下来。
  他见过官员之子纵马撞倒幼童后不屑一顾扬长而去,见过下等小吏踢翻老妇的摊位又刻意践踏地上的菜蔬,见过无赖放火烧毁民房逼近百姓迁居,见过财主用高利贷骗得少女身入青楼。五年来他见过太多,有些管过,因为别人来问了他;有些也管不得,有些还拦住了陆青峰不让他去管——众生苦乐或由自取,但不应有人自视凌驾于众生之上就可为所欲为,哪怕是出于所谓的好意。
  夜色深深,房间里烛焰摇曳,镜中光影随之跳动,映出秦箫的手,轻轻落在那张属于孟无伤的脸上。

  十六岁那年的某天,他们都聚在白家花厅上说笑。孟无伤拿着一根树枝,比比划划要教周子云武功。周子云却无心习学,只顾着给孟无伤讲自己在佛经上读到的一种幽冥之花。
  说是: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白金堂递给秦箫两个橙子,示意秦箫给孟无伤一个。
  秦箫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随手剥开一个橙子,破为两半,递给孟无伤半个。
  橙子鲜甜的气味弥漫,孟无伤不经意地接过,递给周子云。秦箫又剥一个,仍递给孟无伤半个。孟无伤不经意地吃掉。

  初次见面也在此处,她十四岁,首次独自前来汴梁,为的叫秦笙回家。那时她酒量还浅,后来不再醉,却也不喝了。白金堂对表妹颇为关切,劝她少喝。她却不以为然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自己再倒满,又喝了一口。
  秦笙道:“你别再喝了。”秦箫对哥哥也素无敬意,用手指点他一点,仍然不理。
  孟无伤拿起秦箫的酒杯,将半杯残酒倒在自己杯中。秦箫忽然安静,看看杯子,再看看孟无伤。孟无伤已去和周子云说话,并未在意。
  秦箫望着孟无伤,星眸幽深如水。
  (全文完)

剧本初稿完成于2018.02.28.丁酉年正月十三
小说初稿完成于2020.05.30.庚子年闰四月初八
修改于2020.06.23.庚子年五月初三


《清风客栈》著作权登记号

国作登字-2020-A-00009053

同名电影剧本改编中

版权咨询邮箱:AimeeKoo@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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