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客栈 |刘家魁：老托尔斯泰跑了（组诗）

小诗界诗刊 · 发表于 2020-9-2 15:17:16

老托尔斯泰跑了（组诗）

刘家魁

蝉

夏至未至，我已提前洗耳

——准备倾听蝉鸣

在泥土幽暗的子宫里

孕育多年，隐忍多年

还有谁，能比蝉儿

更深地了解泥土的痛苦？！

还有谁，能比蝉儿

更能唱出泥土的心声？！

和《二泉映月》一样

作为农民的儿子

必须跪着倾听蝉鸣

秋天的向日葵

我真的老了

老得没有力气抬头

把脸仰向太阳

天上人间

——那是我唯一的偶像

垂下头来，低声请求泥土

——收留我的孩子们吧

我的每一个孩子

都与太阳的DNA相同

每一个孩子

都会长成一颗

照亮大地的小太阳

枯死的老槐树

门前的老槐树

已经枯死两年了

我总是不忍心

把它刨掉

不为别的

只因它的枝桠上

还残留着

半个鹊巢

晚眺磨盘山

巨大的石磨

隆隆转动！亿万斯年

磨碎了多少花朵、幻梦？

夕阳如最后一粒红豆

缓缓落进磨眼……

我听见咔咔的破碎声

随即有晚霞溢出

血色的汁液

染红半天……

关于天堂

关于天堂

我们知道的

太少

不知道天堂的大概方位

不知道天堂离我们有多远

也不知道天堂的确切地址

更没有谁见过天堂里的神……

最可信的

是雷雨过后

天上出现的

转瞬即逝的

彩虹？

据一个自称梦游过天堂的人说

——千真万确

那就是天堂的拱形的大门

黑暗中的火车

火车在黑暗中奔跑

黑暗多么大

火车多么小

火车在黑暗中奔跑

黑暗多么多

灯光多么少……

火车在黑暗中奔跑

一边奔跑着

一边发出一声声惊叫

胡杨的骨头

自己派给自己的使命

——支撑倾斜的天空？

累死之后，又坚持了

一千个春夏秋冬

终于倒下时发出的那一声“轰隆”

在沙漠上久久地回响

天空更加倾斜了！滑落的太阳

如回望人间的血红的眼睛……

哦，巨人的骨头

横亘在天地之间

蚂蚁啃不动

时间也啃不动

长白蔷薇

十根刺

护

一朵花

仍然护不住

你伤口里流出的

是去年的痛苦

老托尔斯泰跑了

托尔斯泰的耐心无人可比

忍到八十二岁

才于十月的大雪之夜

逃出家门一一

雪啊雪啊，你下得更大一些吧

大到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大到她找不到我

大到世界还原成一张白纸

白到我留不下脚印……

哦，一切赞美、一切荣誉

所有的奢华，都归她！都归她

我什么都不要

我最后的可怜的愿望

仅仅是能在没有她的唠叨声中

幸福地永远地闭上眼睛……

雪啊雪啊，你才是我理想的爱人

一一如此圣洁

又这样安静

铺天盖地

却不发出一点儿噪音

这大朵大朵的雪花

像是在梦境中飘落

比羽绒还柔美

比影子还轻盈……

我已再三嘱咐过孩子们

一一我不论死在何时何处

都不要让她靠近我

我怕她的忏悔

也能把我吵醒……

--选自《小诗界》2020年三季刊·诗人客栈栏目

刘家魁，出生于1953年3月。江苏省泗阳县桃源公社人。中国作协会员。文学创作一级。1998年作为“特殊人才”，被引进到江苏新成立的地级宿迁市文联，创办、主编文学双月刊《楚苑》，2013年退休。1980年开始发表作品，在《诗刊》《解放军文艺》《星星》《扬子江》《作家》等报刊杂志发表诗文数千篇、首。出版诗集十部，主编、选编诗文集三部。诗作入选《20世纪汉语诗选》《新中国50年诗选》等百余种选本。出版《刘家魁叙事诗选》。曾获“金鹰杯”全国朗诵诗创作大奖赛二等奖（诗刊社颁）、郭小川诗歌奖（诗刊社等颁)等。有诗入选国家经典语文试题和大、中、小学教材。《东北文学50年》及其续编，为其设立专节；“江苏当代文化名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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